诗曰:
天王庙内隐英雄,星象垂天焉可蒙。
崔信思忠怀念切,夜间察斗识埋踪。
当时石玉解劝焦、孟二人守理王府,代狄千岁之劳,二人应允。说完,石将军拜别太君,相辞焦、孟出了王府,一程归赵王府中,拜见岳父母、母亲。是夜,石将军进房,狄爷假死还阳的原由,并不说知郡主,为着金兰手足,瞒着妻身,仍要离别。这是石将军相交义重出于寻常。当下说声:“郡主,不是我常常把你丢抛了,如今狄大哥又身亡,前时结义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今日又不能同归泉下,就伴灵守柩一年,稍尽一场交合之情,所以下官与张二哥在着天王庙内朝夕盘桓,免得阴魂怨着我无情,如今不得已,抛别贤妻。郡主伊乃贤德之人,还求勿怪为夫薄情,抛弃于你。”郡主听罢,微微含笑说:“相公出言,足见情长于义,想你又无三兄四弟,今日不异同胞,同劳于国,今朝不幸失却为首英雄,相公你切放心前去守柩,不必把哀家挂怀。”石将军听了大悦,道:“难得郡主这样通情。”是日,仍将此言告哀母亲、岳父母。
次日上朝告假守灵柩,圣上不准说:“狄青既死,不能复生,四人莫守此空荒之地,即可回朝伴朕罢。”庞洪见狄青已死,大妒四虎将军,不欲他在朝伴主。见圣上不准石玉之奏,急忙出班奏道:“臣庞洪有奏,凡为人者必要忠义两全,才得名扬宇宙,豪杰为称,如今石玉等五将平西立下汗马功劳,即为忠也;金兰兄弟身亡,甘心愿往守柩,即为义也。为人即得忠义两全,诚为可敬。望吾主降旨准如所奏,着令四将一同假给三年陪伴棺灵,非但得全四将之义,狄王亲阴灵亦沾陛下洪恩矣。伏乞吾主准奏。”仁宗一想,这也无关得失之事,传旨准奏。
石玉叩头谢过圣恩。退出朝一路回归平西王府。见了太太说明,正要动身,忽然刘庆、李义二人回来,已到后堂拜见高年太君。此时狄爷灵位,设于西府中,所以二人回来,不曾看见石玉。三人回来,正是来得凑巧,三兄弟又见个礼,太太说:“有劳二位贤侄一番,老身实情过意不去。”刘庆弟兄说:“老伯母啊,这是劳而无功的。”太太说:“二位贤侄,何出此音,莫非公主未到么?”二人齐说:“小侄一程到了单单国,见了狼主。他说国母娘娘身故,才得几天,公主且慢到中原,待等来年秋季,送来上国,夫妇团圆,但这狼主说,我们跋涉路途,苦留一月,我只得耽搁一月而回。”太君就说:“原来如此,不来也罢。”石玉看见有丫鬟在侧,即忙招手说声:“哥哥,外厢来讲话。”此时三人直出中堂,转到书房内,四顾无人,石玉细将情由一一说明。刘、李弟兄听罢,又气又恼又好笑,恨来恨去只恨庞洪。但这王禅老祖因何叫大哥假死,避了奸臣?石玉说:“二位哥哥有所不知,只因大哥命内灾星未退,命他隐迹埋踪,隐避一年,就有此事了。这机谋只有伯母我弟兄五人得知,其余知不得的,就是那焦、孟已经瞒他。”二人应允说:“我们明日复过圣旨,然后共往天王庙,与狄大哥叙会,我弟兄一同作伴罢。”
是夜,安歇一宵,次日上朝复旨,石玉前天已奏闻奉旨守柩三年,再着回朝伴驾。二人谢恩辞朝,与石玉已拜别太太,后辞焦、孟弟兄,上马加鞭,直至天王庙而来。一啊〕,张忠认听声音,放进三人进至后厢,与干岁相会,细把公主丧母未来原故说知,狄爷也不介怀。
再说此次之后,五虎英雄在着天王庙,犹如做了家庭一般,闲时犹恐外人撞进来,所以常常闭门,住庙内,若在外边,只说天王庙内的妖怪果然厉害,吵闹难堪,又说这妖怪身长丈余,非凡厉害,要吃我们弟兄四人,终夜提防。不谅这所在,难以延迟耐久。所以近地百姓远远传言,这妖怪模样凶狠。三四位将军有此本事,不能降伏,我等焉能奈何?当时传播起来人人害怕,心惊不得,不敢进庙。街衢行走也稀疏了,情愿远些而走,不表众民畏怯。再说狄爷自此隐遁天王庙中,虽然思念母亲,只是无由得见。日常无事,弟兄说论兵法,评论国政,安心待时,仍与国家出力不表。且说焦廷贵、孟定国在着王府,真如假做了孝子一般的,尽心守孝,而且代劳一切事务,也不多谈。
又说钦天太史崔爷因自狄青死后,常是嗟叹不已。说道:“好一员少年英雄虎将,杀退辽邦贼寇,大宋江山全亏五虎之力,名扬国外,略息兵戈,方得泰平安享,倏然暴疾而亡,只落得汗马功劳,一旦成空。思量到底害在庞洪手里,屡次将他暗害,屡屡谋害不成。这奸臣串通女儿,说是假旗,一时他触怒君王,把他押出西郊处斩,险些一刀两段。幸亏得太后娘娘出头,免得一刀之苦,又要徒罪三年,抵却当殿诈君之罪。在游龙驿中,因何无灾无病,称说冤魂作祟,霎忽身亡?真乃死得奇怪。所疑者没有别人,皆是庞洪与驿丞官同谋陷害了这英雄。那日包年兄上本请验,圣上偏偏降旨免验,真乃中了庞洪的机谋。包年兄观看尸首之时,这张忠与狄母多说疾病身亡,并无别故,不相验可耳。想来甚是稀奇,猜度不出什么原故。但想四位英雄实乃忠义之人,无得为中作弊。今日狄青死去,堂上老太君谁人侍奉?丢下外国青年妻子,思前想后,却也可惜他白发母亲。公主虽然年少青春,但今日刘、李回朝复旨,他又到中原不知长短。”这崔爷终日不得开怀,叹惜狄青,想这庞洪屡屡算计狄青,就是发配到游龙驿,原是庞洪的主意,各位忠良大臣原疑着庞洪,况且毫无病症,立时身死,又见稀奇。并且驿官王正乃是庞府家人,岂不顺从庞洪的主意?夫人见丈夫崔爷终日愁闷,便说:“相公,他的母亲尚然不要包公相验,你是旁人,何用如此担懮?”崔爷长叹不言。
忽一夜,崔爷用过晚膳,直进阶前,月色如昼,云净无烟。崔爷仰望星月,细看天衡,察其星斗,又见贪狼星乃是庞洪宿度,光华灿烂,实在盛时之际。又见武曲星半明半暗,在于东南方,想来星尚在,人已死了,好生奇怪。星没人亡,古今所定。莫不是狄青未死,隐居僻静之方,避了奸臣?若说狄青还在,前日送死之时,众目共观,他明是死了,如若不然,棺中尸首,乃是何人?想一番,观星斗一会,笑道:“此星现在总是未死的。若说是死,只好骗愚夫妇耳。不知他隐身何处?想来他畏惧庞洪,就退避了,枉为英雄,没有一点胆量的。”不题崔信之言。又说庞国丈当时认定了王驿丞弄死狄青,满怀得意,欲要今日升他一个知县之职,恐防惹人疑惑,只得缓缓升他不表。
又谈狄太后娘娘,自狄青亡后,时时凄惨。日日怀思,正是生离死别凄惨。况且狄太后想念亡兄单留一点香烟之种,一心指望他继着前人功烈,重庆光耀家园。喜得他年少英雄,早已出让皇家,平复得西辽,只望从此母子荣华,外邦公主接到,婆媳团聚,夫妻叙会。岂知出仕未久,已遭庞贼暗害,几番险死还生。原得皇天庇佑,不中奸贼之谋。又到验旗,触君发配游龙驿徒罪三年,一时病症,只说冤魂索命,立刻身亡。今日眼见得狄氏香烟已断,单单国中,虽有双生儿子,还不知公主心意如何?况他乃远居外国,国外单生长这一女,一闻丈夫已亡,国王未必肯送女至中原了。倘若他到来我邦寡居,婆媳度量,自然寡母抚育孤儿的。若然这公主不记着丈夫恩情,不想回归中原,此是侄儿嫡血双生子已经乌有。这狄太后娘娘终日怀念侄儿,长嗟短叹。又有潞花王常时忆着英雄表弟,不禁借然珠泪交流,母子为着狄青要死,不知泪流多少。正是:
分离骨肉情何切,惹起愁思意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