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讀論語劄記卷上
讀論語劄記卷上
大學士李光地撰
學而篇
子曰學而時習之章
學字先儒兼知行言愚謂古人所以為學者詩書禮樂四術而已詩書未便是目前行處講貫而思維之可也若禮樂則親其事習其節日用之間不可斯須去者便是踐行處也時習則貫通於心而復體驗於身自然有浹洽之味而日新不已故曰說朋來而樂者既樂其相資之益又樂乎斯道之傳也樂與說相表裏易所謂入而後說之說而後散之者意極相似人不知不必謂與朋來相反人與朋自不同如夫子友教英才而所如不合則雖是同道亦可謂之人不知矣末段雖言成德之事而不愠正與說樂相對說生意内發似春樂散於外似夏不愠則生意又收斂於内似秋似冬聖人一立言而天理備焉學者自力於學問之事而體驗於性情之間則自知其所至矣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章
人能孝弟則犯上作亂非其所好而所好者必恭讓和順之事矣由犯上作亂而推之不仁之極也而由恭讓和順而推之仁之至也仁之道自孝弟始故曰孝弟為仁之本也案夫子告曾子以孝為至德要道而又釋其意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人性之德有仁義禮智之常然義禮智皆統於仁仁又始於孝此所以為德之本而曰至德也修道謂教有父子君臣兄弟夫婦朋友之倫然義序别信皆根於親此所以為教之所生而曰要道也此章言道生即教之所由生意言為仁之本即德之本意道又以德為本故先言道而後歸之德也立論之有淵源如此而象山陸氏猶非之不知其何說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章
曾子至孝者而此言三省事親從兄皆不與焉不可不求其說蓋省者省其所忽略處也於親則竭力勤事蓋曾子所念念不忘者惟為常人謀則或不盡其心者有之矣與朋友交未能一一實其言者有之矣所傳受於師未能熟復踐行者有之矣此曾子檢察之密所以自覺而自修者雖曰三省異乎後人三點檢者之說矣然即其省處而深思之則進德修業之道已備焉為人謀而忠則於尊親尚有不忠者乎與朋友而信則於尊親尚有不信者乎傳者而習所未傳者有不汲汲孜孜寤寐求之者乎忠信所以進德也講習弗懈所以修業也曾子之為學大畧可見矣
子曰道千乘之國章
敬則民肅信則民從是率作興行之事節則不傷愛則不害是撙節愛養之事末句專就使民一事言然實包上兩意如勞農勸耕講射讀法師田行役則以敬事而信之心行之民忘其勞也如三時不害公旬有經宮室臺榭之不煩黷武禽荒之不擾則以節用愛人之心行之民安其業也詩云無以太康職思其憂是之謂作民忠勤之道以時而使之者也又曰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是之謂使民得其樂生之心非其時則不使之者也
子曰弟子入則孝章
入孝出弟就其良知良能而順養之德之本也謹行信言存其誠也汎愛親仁導其孝弟之推而廣其謹信之益也此論幼學故先行後文若博文約禮文行忠信則成人之教法也 人之少也聰明未開然其知能之良則可以使之養正於蒙而閑邪於豫他日所知亦不過自此而暢茂條達之但先王道藝之遺體大義精不可不先肄習以為異日講明之漸自此而入大學則遂大求深造之方而日新其固有之德此先聖之教所以同條共貫而施之之序各當其可而順其時也周禮鄉三物小學也故先之以德行後之以道藝至其教國子也則至德以為道本即六德敏德以為行本乃六藝孝德以知逆惡乃六行也大司樂亦即國子之教故中和即至德祗庸即敏德孝友即孝德惟小學大學皆以德為本故皆先言德而大學於此三者又皆以德字貫之若行與道藝則互有先後與孔門之教同也至德曰道本者易所謂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先儒以居敬存誠為窮理之本者此也敏德曰行本者商書所謂遜志時敏厥修乃來先儒以勤學好問為力行之本者此也孝德曰知逆惡者孝經所謂使民親愛莫善於孝使民友讓莫善於弟先儒以篤行修身為化民善俗之本者此也小學有六德智仁聖義中和大學以中和括之而統名曰至德小學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大學以祗庸括之而統名曰敏德祗敬也庸用也敬業而常用之則敏之謂也小學有六行孝友睦婣任恤大學以孝友括之而統名曰孝德詳畧不同其歸一也子夏篤信謹守者故灑掃應對進退乃小學之法而下重威章及修德講學徙義改過乃大學之正條也周公孔子之道程朱之所傳不外於此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章
重者持敬之效也學謂詩書禮樂所日修之業也主忠信者存誠之功也取友改過輔仁克己之事也持敬以為講學之基則心不外馳而所學者固矣存誠以為遷善改過之本則志有定主而不患乎善之不遷過之難改矣誠敬相生知行並進故重威與主忠信實相表裏而所學既固則日進於高明日遠於汚下也必矣他日夫子又言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所謂修德即主敬存誠之事易言忠信所以進德是也講學則欲其學之固也徙義改不善亦即此取友改過之事也聖人教人大端不外乎此數者
子禽問於子貢曰章
温良恭儉讓可謂善形容聖人者細别之則天地之氣備焉温者和藹春氣也良者明達夏氣也恭者嚴肅秋氣也儉者收斂冬氣也讓則盛德若虛秉心無競而行乎温良恭儉之中如土氣之流行於四時也
有子曰禮之用章
禮之用和為貴以今日用禮者言之必以和行之乃可貴也先王之道斯為美以昔日制禮者言之惟其和所以為美也然禮中自有和耳如放乎禮法以為和則何可行之有觀有子之意似慮乎行禮者之拘苦勢將激為放蕩之行故特設為兩救之論其後莊周之徒嗣興大毁周孔名教則有子之言驗矣程朱嘗論兩晋風流是東漢名節之所激而變者亦此意耳
有子曰信近於義章
信也恭也與人親也皆世所謂善行也然必裁之以義禮之中正要之以道誼之合則言行無尤悔而其與人交也可以久而相依如賓之有主矣為善行而不能終於無弊者不知學而不謹始焉故也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章
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者志之篤也敏於事而愼於言者功之專也然非就正有道則雖堅苦刻勵而學術之差至有為害於無窮者聖人之言實萬世學者之法
子貢曰貧而無諂章
無諂無驕在行上作工夫樂好禮在學上作工夫先有所立而後求其自得則樂好禮亦須以無諂無驕為基但不可終身誦之耳他日夫子之言自富貴貧賤不處不去以至無終食之間違仁亦此意也此是論學問進步不是評兩項人子貢引詩言極切故夫子深取之
為政篇
子曰詩三百章
集註無與毋通為禁止之辭先儒以禮之毋不敬證之其義甚精言詩之教如此也 案詩舊說謂三百篇皆賢人所作而可以被之弦歌薦之鬼神用之賓客其釋義也非美則刺蓋如風詩鄭衛之國則以其淫亂之言為譏他人之作似皆因夫子此章而遷就其說者宋呂伯恭實主斯義故謂鄭聲淫者其聲淫而非詩淫也雅樂鄭聲以聲樂别而非以詩别也間有淫詩譏淫者而非自為淫也朱子以為不然故謂雅鄭之别雅即大小雅也鄭即鄭風也詩與樂相為首尾未有詩不淫而聲淫者桑中洧外諸篇自比於亂而設淫辭首末無所謂諷一者豈端士正人之所屑作夫子所謂思無邪者蓋言詩之為教使人如此非必其言粹然一出於正也朱子暮年於易卜筮詩雅鄭之說守之益堅二經本指所以復明者厥功大矣
子曰道之以政章
就本文觀之則似輕政刑而重德禮然自堯舜以來禮樂刑政皆有專官則政刑未嘗廢也但不以是為先耳若後世則專務政刑又不但以為先而已也故朱子言政者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德禮則所以出治之本而德又禮之本可謂反覆詳盡首章言為政以德正此意也 政刑未嘗廢而不以為先者攷之周官最分明冢宰輔翊王躬以成君德故居首其所掌者雖多出入起居飲食服御之事然所以調養防閑使之正心修身以齊其家而為治平之本者不離乎是司徒掌邦教宗伯掌邦禮則次之司馬掌邦政司寇掌邦刑則又次之至治之世至於刑措刑為秋官董仲舒所謂隂之用在空而置之不用之處者也臯陶言治亦先之以九德然後及於五典五惇五禮有庸五服五章五刑五用本末先後自古然矣帝之命曰以弼五教刑期無刑意可見也春秋之世反之而禍極於亡秦故夫子言此以警時弊非謂先王之道盡廢政刑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章
此章雖聖人自言然實萬世學者法則首之以志次之以立又次以不惑知命耳順又次以不踰矩先儒所謂立志以端其本居敬以持其志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者其次序實與此合也自聖人至於學者生安學利困勉其等不同然而為學次第則一而已 須知此不是分段做工夫當其為學之初便已志氣相持知行並進然語其得效則有先後志不立則無下手處故志之立最先又久之而後德性堅定又久之而後義理昭明又久之而後踐履純熟此一節不透則彼一節必有扞格之處彼一節有扞格之處便須尋向此一節來大學先後之目由此而生非今日持守則廢知明日致知則廢行也近儒不知此理故餘姚王氏之議朱子曰必待物格知至而後誠意正心則終身無誠意正心之時可謂不深考而易其言者矣 從心所欲不踰矩愚意以為非隨心所欲悉合於道之謂蓋凡人見理既明心之所欲如此到行事時有幾微未能相應便是未能從心所欲而不免於踰矩在聖人固不應有此然其檢察之密謙虚之誠必有獨覺而人不及知者雖其辭益卑而無害其為聖修之極致也姑記以俟後之君子
孟懿子問孝章
是時懿子已無父矣故兼葬祭言之
子游問孝章
如舊說犬馬能養則引喻失義聖人恐不應作是言且能字接犬馬說似非謂人能養犬馬也蓋言禽獸亦能相養但無禮耳人養親而不敬何以自别於禽獸乎
子夏問孝章
此與答子游之意同皆不重能養而重愛敬之心也色難似亦當兼愛敬言之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章
後篇云回也非助我者也正說其不遣處又曰於吾言無所不說說則生意充滿如草木之逢時雨萌芽甲坼自不能已是其足以發處
子曰温故而知新章
不温故則所積者薄而不能裕於有本不知新則所見者滯而不足應乎無窮
子曰君子不器章
器者以一能成名之謂如子路之治賦冉有之為宰公西華之治賓客以至子貢之瑚璉皆是也君子之學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顔子視聼言動之間曾子容貌辭氣顔色之際而臯夔稷契伊傅周召之功勲德業在焉此之謂不器若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為不器是猶未離乎器者矣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章
學而加之以思則尋繹而日以親體驗而日以明而其學也益固矣思而加之以學則有所證驗而實有所裨助而安而其思也益精矣
子張學干祿章
不多聞見則無以畜德不闕疑殆則不能精義不愼言行則不能時措之宜三者備而猶恐未免于尤悔也亦曰寡而已矣
八佾篇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章
若夏殷之禮總無傳者則夫子何由而能言蓋當日遺文軼事猶或流傳但殘缺不完且久無講論之者耳夫子好古敏求又有心通百代之識故或得一而能推其餘或見數而能知其義此其所以能言也然非有所證據則不但人莫之信而已亦危殆而不安魯所備者周禮耳夫子周流列邦庶幾二王之後修其禮物記識舊事之人猶有存者而其道亡文散世遠人湮殆無異於他國求若魯之易象春秋周之老聃萇弘可以考而咨者無有焉此其所以不足徵也故曰假令文獻而在則雖人亡政息而以吾所心知者與其舊典獻民相質必能使二代之規模禹湯之精意與昭代並傳而表吾言之不誣矣此章見夫子述古之殷蒐采之備默契神悟之智闕疑存信之心此所以為萬世師法也
或問禘之說章
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知其理而仁孝足以體之則物與民胞皆我度内子孫臣庶呼吸相通而治天下不難矣故中庸又引子之言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此論道之極致而非可易為或人言也
王孫賈問曰章
集註說奥竈之祭自有所考然愚意古五祀皆有祭門戶行竈不待言矣中霤惟上古穴居野處鑿土通明時有之後世聖人易以宫室則中霤之祭當於何所乎室中有奥蓋神道祖考之位生人主者之居是一家之最尊者則疑中霤之祭當設於此也五祀之中中霤為貴然竈者飲食所從出婦人孺子咸奔趋焉故時俗為此語而賈述之禮文殘缺不可考究妄意如此未必其是也
子曰關雎樂而不淫章
關雎疑非宫人之詩乃是后妃所自作蓋古者外朝宫中皆有職女職如妃嬪世婦御妻之類是也后妃思得賢女職以自助而配君子至於形為寤寐反側之憂樂以琴瑟鐘鼓之盛不但無嫉害之心而有愛慕之誠非盛德能若是乎夫求賢以示周行昭德音笙簧琴瑟與嘉賓式燕此小雅所以為周之隆也其義正與關雎相對詩則由内以及外故關雎為風首而小雅鹿鳴次之樂則由後而返本故工歌自鹿鳴始而以關雎為終所以表聖德之盛推王化之原此序詩作樂意也好德而不好色故樂而不淫誠求而非情感故哀而不傷今誦其詩諷其辭義皆可想見至被之弦歌亦必有優柔平中之美故夫子以為洋洋盈耳而不可得而聞矣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章
或人是反覆求器小之說非與夫子辨論儉是器小之似固易知至夫子答以非儉又轉為知禮之疑者守禮則近於拘迫而似乎器小蓋亦世俗之見也凡論語記或人所問夫子多不盡其辭蓋以其人之識未足深論然就所謂示諸斯者而思之則禘之說可知就所謂不儉不知禮者而推之則器小之指亦可悟此所以為聖人之言也
子語魯大師樂曰章
樂每闋之中有純乎工歌者有奏笙管者有歌笙迭代及合作者然如此章四節則歌奏皆當有之聲相應而不相背是翕如久之則兩聲如一聲是純如細辨之條理分明是皦如合聼之一氣相生是繹如也合而分分而合萬事皆然聲音其一端爾
里仁篇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章
無私心則不牽於情而無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之過當理則不動於氣而能使君子小人各得其所
子曰富與貴章
富貴貧賤取舍之間是立身之大節於此有差則無由入於君子之路以其本心既失故也故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由此而進之則存省此心與仁相依而無終食之違極至於造次顚沛不以利害安危而奪吾本心之德焉此學之自粗而精自易而難之序也一說下文只是申明上文意富貴貧賤不能審處
者由失其本心故有所苟且而就有所逼迫而去也君子於本心之德雖終食之頃不違况去就大節乎故富貴之來有不暇審擇者而造次必於是貧賤之中可以至於困頓流離而顛沛必於是也 兩不以其道得之似當一例看蓋以為非道得貧賤語終未順亦是言不以道得富貴則不去此貧賤也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章
無以尚之者好之至也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惡之深也此如大學之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正是用力處似不必以成德言蓋求必得而後為好之至務决去而後為惡之深志氣相生豈有力不足之患或者強弱不齊中道而廢者有之然我亦未之見則以真知所好惡者少也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章
無適無莫而義之與比所謂絶四之後必有事焉者大而仕止久速小而取予辭受皆如此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章
此章當為虛文具而無實意者發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章
此章義理至程朱始發明盡致而朱子語類有曰天地生萬物而其所生之物皆物物有一天地之心聖人應萬事而其所處之事亦事事有一聖人之心此言尤精微切當蓋一心之發散為萬用之施而萬事之為肖其本心之德此中心如心之義一以貫之之實周子所謂發聖人之藴教萬世無窮者此也 或問異氏月落萬川之說與此同乎曰不同彼以心之覺性為一吾以心之實理為一也是故彼之喻性之寂現也每以虛景言之如所云明鏡者是也明鏡本空而萬象之來畢照此於一貫之義似矣然而所成者虛景也至程子乃以穀種喻之種一而已而其所成有萬無一不與種相肖者是之謂實迹而非虛景吾儒一貫之學也
子曰君子喻於義章
此章當合程子陸子之言乃備君子志在於義故喻義而其好義也不倦小人志在於利故喻利而其好利也無厭愚謂至於好義不倦則其徙義也必有不能自已者好利無厭則其徇利也亦將無所不至矣公冶長篇
子使漆雕開仕章
註斯指此理而言然即指仕言亦可言未能自信其可仕也 夫子所歎為難見者曰隱居以求其志夫所志何志也修己以及物之志也何以謂之求其志志在是而求所以自信焉爾必隐居以求之者所志既大非所養之深未足以充之也觀後篇子路冉有公西華言志夫子未有與辭所與者乃在不仕之點夫春遊詠歸與夫子酬知之問若不相應然為聖人所歎許豈非志其大而不苟自試樂其樂而不屑外求者與聖門高弟如顔曾之徒皆終身不仕易所謂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夫子則見龍在田天下文明知不可而為之以申大義於天下者也顔曾之徒欲為聖人而未至其餘則又非所願也此庶幾夫子所謂求其志者外是則曾點漆雕開氣象近之故先儒以為己見大意
子曰道不行章
無所取材是論其素非就此一事而言聞從浮海而喜可謂不屑於俗而勇於義故夫子喜而贊之無貶辭也好勇過我是贊之無所取材是進之皆因此一事而概其平生也
子曰吾未見剛者章
義理常伸而血氣不用之謂剛苟動於血氣皆慾而非剛也世俗以血氣為剛故夫子辨之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章
子貢所言自是恕之事未必是以仁自居夫子以為非爾所及者蓋其能恕則去仁不遠矣未易能也君子之道某未能一者恕也曾子亦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仲弓問仁夫子以此勉之他日子貢問博施濟衆問終身可行夫子皆以是進之此之未許亦所以進之也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章
子貢言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學又言宗廟之美百官之富皆是有得於夫子之文章者此則又與聞性道而歎之之辭也然性道文章初無二理故夫子他日告之曰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又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夫春秋冬夏庶物露生無非至教則天載之神在是矣詩書六藝一以貫之則性命之精在是矣精粗本末合一之妙非深於道者不能契而夫子屢以示子貢焉豈非顔曾之亞與
子在陳曰章
狂者心追古人而其志可嘉簡者不屑世俗而其風可尚二者皆聖人之所取而亦皆有病焉蓋狂而無以斂之則蕩簡而無以密之則踈故夫子謂不知所以裁之而孟子謂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語類一說以狂為斐然成章簡為不知所裁似未當二字皆就狂士言之或曰簡即狷也狷者自守而有所不為故曰簡
顔淵季路侍章
聖門言志有以用世言者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是也此章但命言志故所言者皆日用性分之事聖賢之分只在安勉子路曰無憾顔淵曰無伐無施皆是自覺憾與伐施之不善而願除去之夫子曰安之信之懷之是順乎心之自然與以物所應得體味三無字三之字則聖賢分量自見無憾比之無伐施又較粗則子路顔子所造之淺深亦見
子曰已矣乎章
有所感而言者則其發語如此
雍也篇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章
答好學之問不言詩書禮樂之術業而以不遷怒不貳過兩言盡之此意須識取則知聖門之所以為學矣然又須知不離乎詩書禮樂術業之間博文約禮正是視聼言動得力處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章
此至字與斯仁至矣至字不同彼以仁言此以心言也仁人之安宅也不違仁則安居於此日月至則自外而來或日一至或月一至焉而已張子内外賓主之說亦非為顔子以仁為主其餘以仁為賓乃是以家喻仁心常依於此則為主偶然至於此則為賓也蓋仁體常在心有存亡出入故爾
子謂子夏曰章
子夏亦篤信聖人者此君子小人似未可以為己為人斷之此小人猶言硜硜然小人哉褊狹之稱也君子之儒見識高明而規模廣大若不能日進於高明廣大而以所得自安焉則為小人儒
子曰人之生也直章
直質直也罔欺罔也天地以誠生人故質直者其本也欺罔之人喪其天矣
樊遲問知章
知者仁者皆急於當務而緩於求報知以所知言故不惑而逹於天人之理仁以所存言故無所為而為而合乎天地之心程子曰先難克己也此亦就其最難者言耳實則先難後獲泛言凡事如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憂道不憂貧之類皆是也他日又告之曰先事後得非崇德與亦即此意
子曰知者樂水章
山水外物其理有與心相契之處是以樂之也動靜者性體能盡其性則其動也不窮而其靜也不遷矣樂壽者命也而有可以道致者故知仁之德君子所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者也此章只以其德言之不必定作兩人說如君子道者三三者字只是一君子爾與繫傳言見仁見知指各不同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章
子貢以仁之用言此必有德有位者故雖堯舜猶病若學者坐而言此郤不是切已功夫故夫子以仁者之心求仁之方告之然亦不是全無用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舉斯心而加彼老者安之少者懷之隨其分以及人此自崇高富貴至士庶皆可行者顧不取必於其博與衆耳欲立立人欲逹逹人連下能近取譬語氣似是一片細分則上截直指仁體故以夫仁者引起下截強恕求仁故以仁之方結住朱子說書之密皆此類也
述而篇
子曰述而不作章
述而不作則優柔涵泳於古作者之林而不作聰明以亂舊自然與古相契信之深而好之篤矣及其深信而篤好也則孜孜於述之不暇又何疑於作二句蓋亦反覆相因也又述而後知無所事於作信而後不能自已於好述與信最難萬一非所述而述非所信而信則其弊有不勝言者故夫子讚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而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刪古詩三千而為三百四代禮樂具折其中識其正偽所以能善述也闕其疑殆所以能存信也夫子之為萬世師者於此兩言見之矣我字似非親之之辭言我竊比於老彭倒其文爾
子曰默而識之章
此章三句皆就講學一事而言默而識之者不言而存諸心所得之深而所養之厚也學而不厭則所謂日新之功晝有為而宵有得者也非默識則義理無根不能有無窮之味而厭心或生矣非不厭則功夫不繼不能有發明之機而所存或薄矣然非誨人不倦則無至誠及物之心而所存者可知無與人為善之樂而厭心亦竊發三者蓋亦相為表裏始終也說命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兹道積于厥躬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即此三句之事
子曰德之不修章
修德謂忠信篤敬學之本也講學者窮理致知之事徙義改過則力行克己之事也學之事惟此四者夫子此章言之最全蓋忠信所以進德敬以直内更無他言修業則有講學以下三者業兼知行而為言也然德中誠敬二字又是知行二者之根敬則志氣清明培養深厚而其講學也有深造自得之功誠則立志真切存心篤實而其力行也有敦行不怠之效此首篇重威一章所以為詳且密也周子云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朱子云致知以啟其端躬行以踐其實而敬者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是皆得孔門之傳者然周子中間少郤講學一節程子末段未及力行一節言有詳畧散出他見故也惟朱子三語則包括為盡
子曰志於道章
學以立志為先而知行次之志於道者嚮道而行望道而至念念不舍也據於德者講明行習之所得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也依於仁者心之所存身之所處無終食之間違仁也三者蓋志知行之事又曰游於藝者凡身心性命之要曰道曰德曰仁凡名物器數為藝六藝皆載道者而有本與末之别如同禮樂也莊敬和樂不可斯須去身者本也玉帛籩豆鼓舞鏗鏘者末也此所謂藝專以其末者言之雖曰德成而上藝成而下然又曰藏焉修焉息焉游焉集註所謂博其義理之趣而應務有餘心無所放而動息有養者亦兼知行言之而有以為志道據德依仁之助也
子謂顔淵曰章
用之則其藴素具而沛然於行然不用則不汲汲於必行也舍之則所性無傷而浩然於藏然非舍則不硜硜於必藏也道足於身心安所遇二者兼之非同立於聖人之域者不能故惟顔子庶幾焉臨事而懼操心危也好謀而成慮事至也成者言其所謀動出萬全而誠意周於事後也古人有無事而終日欽欽如對大敵者心常懼也臨陣則志氣安閒如不戰者謀既成也蓋聖賢之學惟有敬義二者以行三軍言之敬則天命是畏國之存亡民之死生不可不謹義則人謀既盡成敗利鈍不以動心此事之最大者而可以血氣才能當之乎
子曰富而可求也章
須看可不可兩字義之意多而命之意少蓋以理而論其可不可也執鞭是古者僕御之事以下士為之亦非今所謂人役者言使富而為義所可求則雖卑賤之事亦所屑就况其尊優焉者豈非所願乎若義所不可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也從吾所好而已可見聖人非輕富貴也決於義之可不可也此章與下飯疏食章當合看從吾所好即所謂樂在其中者
子在齊聞韶章
為樂未是指韶斯字乃指韶也蓋曰為樂者多矣不意至於斯之盡美又盡善也據春秋傳魯舊有韶舞當是其音則傳於齊故曰聞韶觀景公作樂猶有徵韶角韶遺音可見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章
周之文勝至於春秋沿禮之末失而不求其本故有以衛輒拒父為尊祖者觀子路迂夫子而冉有子貢二子猶疑於非是之間則人倫之不明甚矣伯夷叔齊事與輒反賢夷齊則不為輒可知猶有怨乎之問者蓋雖矯為高世之行而心未免於怨悔則或未合於中道而不可以為訓仁者道之極也言求仁則求合於道而非矯言得仁則不違於道而心安由其心之無餘憾可以知其事之為至當故曰夫子不為也
子曰加我數年章
易有吉凶悔吝之循環而要以无咎為歸蓋不祈吉而謹於悔吝之介以求免於凶焉者易之教也然則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亦可一言以蔽之曰善補過聖人所以能無過者以其心常恐有過兢兢業業以成於性故能動不踰矩焉爾且不敢言無過而曰無大過聖人之存心固如此夫子其得易之乾者乎顔子其得易之復者乎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章
此亦因上章答葉公之語而類記之蓋子路高視夫子是有生知在其意中夫子自明其為學數語便是寫出好古敏求形容也孟子言周公仰思繼日得之待旦亦是如此自古聖賢未有不兢兢業業以存心矻矻孜孜而終老者蓋自強不息天道如此聖人之心自然與天同運此所以為生知安行也
子以四教章
四者之序當云忠信文行然忠信者所以成始亦以成終以忠信為本而從事於博文約禮功夫所謂成始也修辭立其誠無非忠信之心直貫到底所謂成終也故夫子言主忠信徙義又言義以為質信以成之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章
有恒是篤實之人有常心而能久於事者就其有常者而開明之就其能久者而踐修之則志仁無惡而為善人之事矣不篤實則虛夸虛夸之人必不能有常心而久於事易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求深非不善也始而求深在賢者尚有進銳退速之過况其下者乎夫子有川上之歎而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為其德至實不舍晝夜盈科後進也故學者始而但求小得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如水雖未出中而涓涓不息也終則其中未大有若無實若虛如水之既平而終不盈也惟其如是是以能常德行而習教事久於其道而忽不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此夫子之思有恒意也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章
無不知而作則疑於無所不知矣故又言知之次以自解多聞多見皆當識之而擇善以從今於多聞言擇多見言識者聞主言見主行言則當審其是非故曰擇行則善惡既已判然故曰識然亦互文而義可相通也
子曰仁遠乎哉章
仁道之難聖門每重言之此則易言之者仁之為器重其為道遠然其昏明得失則存乎一念之間當其欲仁即是仁矣非欲者一物至者又一物也於此識取則如百果草木之有根也培養耘治以待其熟而已矣象山陸氏嘗論治道曰冬至之日陽氣即應此立志之驗也大冬之不能一日而為大夏此漸至之驗也學問之求放心也亦然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章
博文約禮相須並進文之所得愈深則行之所成愈篤世蓋有緩於反已自修之實而徒以聞見之多修飾之工為事者故夫子言此以救偏重之病
子温而厲章
温者春生之氣威者秋肅之氣恭者内温外肅隂陽合德之氣也温而厲則陽中有隂威而不猛則隂中有陽合二句只一恭字盡之又推出一安字則見其一出於誠而無勉強性之德固若是也三句就一時想像亦可然亦有迭見者蓋喜怒哀樂聖與人同當其喜則温之氣形當其怒則威之氣形及乎喜怒未發則恭之意常在也深體而默識之則知聖人與天地相似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章
註從史記之說謂太王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因逃去之夫子以是美其讓也揆以時勢情理似未必然當太王時殷道猶盛太王亦賢者安得遂萌不臣之心縱有是心將太王自行之乎潔身而去以惡與父是未得為至德也有待於後嗣行之乎不從亂命以蓋前人之愆可矣今觀季歷文王再傳將百年猶未受命可以白太王之無是心故子孫得以終守臣節不以違其父祖之志為嫌也泰伯何為急急去之乎蓋其事與伯夷相似所謂讓者讓季歷耳但所讓者區區岐陽之國而夫子言天下後學由此生疑析之以理蓋周室將興其兆已見泰伯又賢勢可奄大以天下讓云者事後追論之辭若當日蕞然侯邦遽曰以天下讓商亦可謂夸而非事實矣况曰三云者必也泰伯曾辭避之而太王未之許卒乃託名遯去以遂其志故曰三讓也其事與伯夷同然夷讓於父没之後則父過既彰而宗社幾於無主故不如泰伯之去於事先而冺其迹其無讓名也乃所以善處父子兄弟之間而為德之至比夷齊之曰賢人者有進焉蘇子由謂司馬遷之書淺陋而不學疎畧而輕信則其虛誣者多矣此事尤不可以不辨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章
暴與慢鄙與倍皆相對暴戾倍理剛惡也惰慢鄙陋柔惡也顔色但云近信云者正字與動出不同已是整肅之意曰近信則又見其出於誠然而可親近亦是相對說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章
前文連記曾子數章以盡於此合而觀之以能問於不能一章是弘可以託六尺之孤一章是毅但其根本則在戰戰兢兢以存心而用力於容貌顔色辭氣之際而已蓋心彌小則德彌弘行彌謹則守彌固易之大過任天下之重者也而以藉用白茅為基大壯極君子之剛者也而以非禮弗履自勝故朱子之告陳同父曰臨深履薄斂然於規矩凖䋲之中而其自任以天下之重者雖賁育不能奪也可謂得曾子之傳者矣
子曰興於詩章
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首一字是用功處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首一字是得效處文雖同而意異然二章之理有可相通者感發興起是志道中事卓立不惑是據德中事純粹完成是依仁中事至於詩禮樂皆藝也其精者與道德仁同歸故可以興以立以成其粗者為篇章文辭器數聲容之屬亦莫非至精之所寓故彼言道德仁又言藝而此則混而一之
子曰民可使由之章
服教而明其意者惟士為能百姓則日用而不知然性者人所固有故王道之行使之由於斯道之中可以移風易俗而德歸厚若愚者不安於愚而曰予智則王澤之竭衰世之事也民字重讀其義自見
子曰三年學章
言為學之久而無求祿之心則其專志於學可望其進矣不是謂三年便學成可以仕也
子曰篤信好學章
篤信好學以所知言守死善道以所行言下文皆守死善道之事而自篤信好學中來者蓋所謂守死者言安貧賤之節不苟合於當世而已若嬰暴亂之鋒以為守死則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云云者皆不可通矣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是猶有邦之可擇也若夫天下無邦則惟有隱遯不出而已故又言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然可以隱則隱矣萬一姓名既著鄉國既知舉世混濁莫適之也父母之邦不可去也則惟有固守貧賤以終其身而已故又言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反覆說來究歸於安守貧賤而止故曰守死善道也三段重疊複說所謂邦字天下字皆有意指不然末段郤成贅語
子曰學如不及章
及者及前路也失者失當前也與日知其所亡月無志其所能相似如字猶恐字則形容其瞻前顧後之心也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章
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至於民無能名者德之至也功成而萬世永賴文備而天下化成者業之盛也巍巍蕩蕩又曰巍巍乎煥乎皆屬堯說首巍巍亦非指天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章
此章必夫子因論才難之事而感慨於文王之德記者序列之意乃是欲以文王至德參於堯舜禹三聖之間其首以周才之盛者當日語次因此而起也千有餘年賢聖之君迭興而孔門論世所推尊者此四君而已故篇端首泰伯而此彚記堯舜文王皆能讓者是皆聖人尚論之微指記者序述之深心也禹家天下後世有德衰之疑然其有天下而不與者與舜同故復以聖人之贊其無間然者終之而萬世之論定矣
子曰禹吾無閒然矣章
致孝鬼神與菲飲食相對言犧牲粢盛之豐潔也致美黻冕與惡衣服相對盡力溝洫須知亦是與卑宫室相對當洪水未平下巢上窟民不得平土而居之禹決九川距四海使大水有所歸然經理猶未詳密也乃復濬畎澮距川則小水皆有所入然後四隩既宅民得安居是則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者居無求安而奠萬姓之居是急也今說此句俱差到為民謀食上去田功當日自有后稷專司禹雖則壤成賦暨稷奏庶艱食然此章此類文義不是如此
子罕篇
逹巷黨人曰章
聖人之或默或語無非教者如此章答語不是姑以謙辭塞黨人之言蓋汎濫而不精於一誠是學者大病在聖人雖不然然黨人既有是言則直受之而已六藝莫粗於射御而御較射又粗學無精粗而必由粗者始人之為學往往馳心高妙而有不屑卑近之過此子游所以薄灑掃應對為末節而見譏於子夏也聞人言而思所執一則虛受反已二則教弟子守約務近非苟為謙而已也
子曰麻冕禮也章
變禮從俗之事聖人亦偶為之然過禮而不失乎恭儉則為之可也過禮而至於干僭則寜違俗而守禮易之小過曰過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其義與夫子之言同
子絶四章
我乃私意之根雖不動念而不化者易之艮所謂身也有我則不能廓然大公故不能物來順應而有意有必有固若物來順應則物未來而私心妄念之不生何意之有應物而不累於物何必之有順理以應之而不滯於物何固之有如是則復還於太虛而無迹何我之有蓋毋意則所發者皆天地之心元之德也毋必則為不計效施不望報亨之德也毋固則因物付物利之德也毋我則不言所利貞之德也三者皆歸於無我而行乎無我猶貞之終始萬物也不獲其身而不私於已故能不見其人而不繫於物聖人之與天地相似者如此
大宰問於子貢曰章
曰夫子聖者與猶疑夫子之非聖也曰何其多能也將以多能為聖也固天縱之將聖是破其疑非聖之心又多能也是破其以多能為聖之見曰自是天縱之使之至於聖而又多能也聖固是天縱多能亦是天縱子貢此語可謂智足知聖而無改評者故夫子舍子貢之言而與太宰相答曰吾之多能太宰知之乎由少賤而習於鄙事之故耳君子且不貴况聖人乎蓋避聖之號而又示人以學聖之方也然前答黨人則欲專於執御之卑此答太宰又言不貴鄙事意似相反而實相貫黨人譽夫子以博學就藝言之故夫子因所謂無成名者而審所執蓋克勤小物亦學也專精於一而不務博者學之要也太宰因多能而譽夫子以聖則不知有德藝之分故夫子不讓多能之名而為之明君子之學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務本而不急末者尤學之要也聖人之因人答問莫非至理固如此
子曰吾有知乎哉章
時蓋有因夫子應問不窮而矜其無所不知者故夫子解之言我安能有所知識但有至愚者問於我我亦必叩其所疑之兩端而為之反覆竭盡耳凡人心有兩端故疑而問叩者推究以發其所疑之兩端也聖人之言雖是謙辭然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其所知者外也聖人貫通萬理而融會於一因物以應觸事而形區區以聞見之富知識之多求之者末矣記者記此於太宰答問之後亦其微言有以相發故與
顔淵喟然歎曰章
仰之彌高四句乃顔子造聖根基如周公之不合仰思夫子之發憤忘食皆此意也欲罷不能是承循循善誘意既竭吾才是承博文約禮意誘之則有以發其志而不能自已博之約之則有所用其力而得以自盡因顔子此言而夫子誨人之誠心與其立教之成法皆可見矣如有所立卓爾知之明也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行之未熟也蓋夫子之自言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形骸有幾微之未化則不能從心所欲而與之相應至於心即體體即心然後能從心所欲而不踰矩所謂不言而喻者是也顔子見道之真心欲從之而似有未能從心者蓋去道益親而望道如未見德行加修而檢身若不及雖曰未逹一間然聖賢日新不已之心固自如此也此章當與吾十有五章合看則孔顔之學可窺周子所謂發聖人之藴教萬世無窮者
子曰吾自衛反魯章
樂正所該者廣凡律呂聲音器數皆是然詩為樂章乃樂之本故又以雅頌得所特言之得所亦有二義篇什失次釐而定之工歌僭差辨而明之也如文王大明綿天子所以享元侯者則叔孫不拜三家雍徹而夫子譏之則當日所用僭差可知矣
子曰衣敝緼袍章
詩言何用不臧蓋謂有不忮不求之心則自此而用之何所不善乎非謂其止於此也故夫子言不忮不求道固當爾用之則無不臧豈可以是便為臧乎
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也章
此章比喻者廣然當亂世而秉禮行義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此等人最相似也詩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又曰蒹葮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參以古今之說皆言賢人君子獨善其身雖處淫昬之俗如風雨之晦生悍戾之邦如霜露之零而喈喈者不輟其音蒼蒼者不改其色秉禮義以終始故詩人願見而思從之也不曰不彫而後彫云者蓋松栢未嘗不彫但其彫也後舊葉未謝而新枝已繼詩所謂無不爾或承者是也道之將廢自聖賢之生不能回天而易命但能守道而不與時俗同流則其緒有傳而其風有繼易曰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蓋有傳有繼之義而先儒以遯世無悶之君子處大過之時者當之也然後知三字泛說蓋言遇變亂乃知道之足恃勉人之為松栢云爾不在世之知不知上寄慨
鄉黨篇
褻裘長短右袂
褻裘長則朝祭見賓之裘未必長也蓋行禮之時長則慮其躡而顛蹶
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
一身有半如舊說恐非便蓋比一身僅半耳此亦常服不必齊也凡古書十有一月十有二月之類有與又字同言十又加一十又加二也然亦不必拘如三分天下有其二則省曰三分有二未嘗不可也禮記凡市飾偽之禁在民者十有二云云老子生之徒十有三云云說者必欲求十二十三之數而終不可得若知通用文法則是飾偽之禁民工商賈於十分之中各居其二也生之徒死之徒及出生入死者於十分之中各居其三也蓋十分之中四分之則二而有奇三分之則三而有奇舉成數而略其餘爾
狐貉之厚以居
裘以輕者為貴厚者以居尚儉也若朝祭之類則輕者以為華而且便於舉止
色斯舉矣章
色斯舉矣易退也翔而後集難進也夫子偶見山梁雌雉之如此而歎其得緩速之時也當其集也子路拱而望之遂三鳴而起又所謂色斯舉者也孟子以仕止久速言孔子之時記者記此篇終其此意也與
讀論語劄記卷上
<經部,四書類,榕村四書說__讀論語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