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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古本说、中庸章段、中庸余论、读论语札记(读论语劄记)、读孟子札记(读孟子劄记) 清 李光地

7-讀孟子劄記卷上
  讀孟子劄記卷上

  大學士李光地撰

  梁惠王篇

  霽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章

  前半章發其仁民之心至老吾老一段結後半章導其仁民之政至五畝之宅一段結 始則使之返求於一念愛牛之微既笑而不自解告之以故乃戚然而自傷然後用心之輕重可得而叩也繼又使之返求其興兵搆怨之由既笑而不自言告之以故乃愕然而自失然後發政之善否可得而論也蓋戰國之時功利之毒中於人心者深而害於政事者大其於天理若異膜然於王道若隔世然是以委曲費辭如此之甚凡讀七篇須作兩意求之其與學者言也根於理者深而發明精切其與當世諸侯士大夫言也迎其機者速而枝葉繁多學者固當於講學明道者而盡心焉至於反覆開諭而近於瑣細援古切今而鄰於牽合者尤當察其救世之心取於一時之有所發以悟愚蒙而破功利得其大者而不滯於小斯為學孟子之要矣 一見梁惠而爭義利之分一見齊宣而嚴王伯之辨非仲尼之徒之傳者則不以進此開篇大指也韓愈言孟子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伯可謂領其要者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章

  此章先言仁智後言勇雖因答問語次及之然可見三德相成之理蓋平日而懲小忿善交際非大勇者不能有事而救生民畏上帝非至仁大智亦不足與於斯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又曰君子義以為上言勇而不離乎仁義者是孔門家法也

  滕文公問曰三章

  此下三章皆為滕文公策存社稷之事易曰震來厲億喪貝躋于九陵是太王避狄之事也又曰震往來厲億无喪有事是周公安四國之事也二居下位則可喪貝以避難五居上位則不可臨危而失守太王雖侯邦然自周之先數遷及此邠國非受封之舊也則去之可也周家新造而有四國之亂周公有社稷之寄者也義與存亡而已滕比之太王則文昭世守比周公則不能自存之小邦也故於二者可以擇而行之擇者易之所謂億也億者權其事勢義理之輕重而已先儒言孟子得易之用此類是也

  公孫丑篇

  公孫丑問曰  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孟子之不動心迥非諸子之倫而先稱告子後述黝舍見不動心非難而得其正者為難至於引曾子之言然後為孔門之心法孟子之所以自得者已露其端矣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  無暴其氣

  告子此兩言者乃其為學之要欲人識取真心處也言不得於言則此自言語事耳不可誤以為心不得於心此則須有以治其心不可誤以為氣故必也離言以求心離氣以求心而心可得矣孟子謂就二者較之心是氣之根源不得於心勿求於氣猶可也理又是心之根源而言即理也不得於言勿求於心可乎又言心固所以主宰乎氣氣亦所以充塞乎體故志之所至氣必隨之而至如帥之所在三軍必從凡人當持守其心不可使之妄動而亦當調和其氣不可使之暴發本末相須初不相離告子之說未盡可也 先至者為至繼至者為次文義是如此集註不如此說者以下文有志壹動氣避其複也然正不妨複說以起下句

  既曰志至焉  而反動其心

  丑疑志至氣次則氣隨心之所之又必兩致其功何也孟子言心之專主處固能動氣氣之偏盛處亦能動志如蹶者趨者所動者氣也而心不免為之動矣惟既持守其志而又不使氣之暴發則程子所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者善養之初莫要於此 蹶趨非氣為蹶趨所動者氣也

  敢問夫子惡乎長  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知言為先而養氣繼之則理既明而氣之根理而日生者有以灼見其本體而可以施吾善養之功此二者之序也盖必不疑其所行而後莫禦其所往善養者無暴之極也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無是餒也

  至大至剛浩然之本體然也以直養之而無害其本體使之得以發越流行則其用塞乎天地之間矣配義與道者道義得是氣以為之配然後凡所施用有畢達之勢無消沮之形此塞乎天地之間之實也

  是集義所生者  以其外之也

  言此浩然之氣固配義與道矣然乃集義於内而自生者非行義於外而襲取者使其行義於外而不根於心則心必不慊足而氣為之餒矣雖欲襲之不可襲也告子勿求於氣者正謂義之在外由此觀之義豈在外也哉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也蓋不得於言勿求於心其弊必至於此 告子論人性無仁義故以義為外而於儒者之講義行義皆以為區區務於外者則其視浩然之氣亦此區區外飾之義之所襲取而無與於心矣義襲而取乃揣其心疑於吾儒者如此故解之曰是如此非如此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正申非義襲而取一句之意當其義襲而取便有不慊於心意思在内不必說是此事合義而他事有不合義也 非義襲而取之也此句錯說已久大抵即以告子當義襲而取者夫告子方外義而不事而又安肯義襲方不求於氣而又安肯襲取夫氣原情而論其非指告子無疑也陸象山王餘姚又將義襲二字倒說作襲義謂掇拾剽掠義理於外者其以告子外義當之者以此其借之以議朱學者亦以此故朱陸當日互以告子相訾嗸也其文義顚倒之謬朱子已嘗辨之然集註於此句語氣亦未道破故學者雖知義襲非說告子又須另說一種人症候若知此二字為告子心疑之事而孟子解之則於本文是非字極明白而下所云外義者其心病即在此矣推是則陸子所摘告子之非欲以移之朱子者其心所揣量無乃不幸而與告子同乎此節剖析毫芒不獨告孟分界實後世儒禪之關朱陸之所爭論而未决者餘姚不能辨别而勦象山口舌之餘瀾以揚其波甚哉其膚末於道也

  必有事焉  勿助長也

  必有事焉有事於集義養氣也勿正心勿忘勿助長者勿取必於心之不動忘所有事而助之長也蓋積累之功久而不息則自然之候應焉非人力所得參也告子之外義而不集義是無事欲速於心之不動是以益忘乎事之盡而助長於心者至其所以能先我者以此 此節是承善養氣來而總論不動心之學遥應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兩句字字俱對告子說無事而忘固是告子正而助長亦是告子若以助長為助氣長則告子是勿求於氣者此病說他不著故集註又須於言外添補 平常以忠與助對謂是相反之病如一事當前不是悠悠蹉過則連忙急了此於他人身上或者有之如就告子說則其無事而忘處即其正而助之長處如後世之習禪定者必先空諸一切之說也孟子之時未有釋氏而莊列之學漸以披猖故其所闢告子之非無一言不刺中異說膏肓者 上文是非兩字是辨明道理處因告子意見之差故結之曰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此節必勿兩字是指示功夫處因告子功夫之誤故下文又結之曰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無若宋人然  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宋人若知耘為益於苗而有事於耘則必知助長為無益於苗而不至於揠必也不昬作勞而誇其善稼者也故以集義為無益於心而不集如以耘為無益於苗而不耘也取必於心而助之長如取必於苗而助之長也以耘為無益則必以助之長為有益而不知反以害夫苗也以集義為無益則必以助之長為有益而不知反以害夫心也非徒無益非對不耘苗者說乃就以揠苗為有益者說 時說將正助與襲取作一意又將害字與直養無害字作一意皆微差襲取是以義襲取氣乃告子之疑疾非告子身所犯病正助則是身所犯病非以義而襲取夫氣之浩然乃以外義而襲取夫心之不動者也直養無害承養氣說則所害者氣也害字與前文暴字相應泛論常人之不學無檢者充其類則如黝舍之任氣告子之勿求氣抑皆暴害之倫矣而又害之是統論心學則所害者心也害字郤與後文生於其心害於政事害字相應雖此承養氣後說知言緣不能知言故不能養氣是以其害總中於心也 常論心之麗於氣也猶苖之麗於土也不殖嘉苖則荒然土耳不養其心則蠢然氣耳然苖不得土無以發其機心不得氣無以神其靈矣集義以耕耨之則心氣之相依如苖土之相得而其長也日可俟也離土而云長者苖之槁也離氣而云長者心之槁也聖賢之心與異氏之心爭夫生與槁而已矣何則聖賢之心動而不動者也彼之心不動而不動者也其為不動同然而彼之所以非者心生物也性生理也義者生理之流行而出於心者也聖賢之心體大生之德順性命之理其不動也正所以為動之基艮之所以其道光明也彼方拔本塞源以為無性無義則其心之不生也固宜而豈心之道也哉嗚呼害天下者必始於先害其心心而至於枯槁寂滅雖欲無害不可得已故其流禍無窮如下文之所云曰告子之害甚於楊墨可也是以孟子之辭而闢之也比楊墨加詳焉

  何謂知言  必從吾言矣

  蔽䧟離窮心之失理以漸而深詖淫邪遁言之悖理以漸而甚以道路譬之詖者猶在大路之中而行稍偏也淫則出入於岐路矣邪則不遵路而由徑矣遁則奔竄而妄行於荆棘泥潦之中矣蔽如目視不明是以行之偏䧟如暮夜失足是以出入於岐路離如聽人指引之誤是以不遵路而由徑窮如徑盡路絶是以奔竄而妄行也心之病一則發於言語一則施於政事其自為詖淫邪遁之說者則言出於心而心之害可知政事之害亦可知其惑於詖淫邪遁之說者則言入於心而心之害必至政事之害亦必至此古今決然不易之理故論語曰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又曰畏聖人之言而終之以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孟子之學有得於此此所以能集義養氣之由不動心之本也 觀此則知言者知他人之言也然則吿子所謂不得於言者亦是不得於他人之言也雖然言之在己在人一而已矣孟子知言則必不為詖淫邪遁之言矣吿子不知言必至自為詖淫邪遁之言矣然則生心害事之失固為知人之方亦何嘗非省身之要乎

  宰我子貢  是何言也

  丑問所謂知言而孟子告之則是能知天下之言也能知天下之言則其所自為言者可知故丑以為宰我子貢善於言辭冉牛閔子顔淵則所言者無非德行之實今夫子既於言辭無所不知又知其根心行事得失之所以然則是兼數子之長而既聖矣孟子引孔子之言答之雖為既聖之問而發然學不厭而教不倦二者實為知言之要告子所以不知言者由其不得於古人之言則厭於探討之功不得於今人之言則倦於答問之益也合前文曾子所聞自反而縮之言觀之孔門知言養氣之方無出於此 善言德行集註以屬養氣然觀善言兩字恐只是說知言事蓋詖淫邪遁生心之害害於德於政事之害害於行孟子知之之深如此豈非善言德行者乎

  昔者竊聞之  孔子也

  聖門之徒得所依歸所知者明矣而行或未至故曰姑舍是而欲造其極也伯夷伊尹所行者成矣而知或未精故曰不同道而欲得其宗也

  伯夷伊尹於孔子  是則同

  能朝諸侯而有天下才之裕也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德之純也章首丑問孟子於卿相之位霸王之業動心否乎蓋疑其任大責重則心或畏怯於不勝功盛業隆則心或震矜於所慕孟子以不動心答之而未言其所以然者此因列聖異同之問而其意蓋已之不動心亦若是而已矣

  曰敢問其所以異  未有盛於孔子也

  夫子所以超於羣聖者以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述先王之法傳之無窮也宰我子貢有若推尊之意蓋皆以此而子貢獨顯言之如夏殷之禮能言聞韶武則知其美善之差告顔子以為邦之類皆所謂見禮知政聞樂知德等百王而莫能違者也孟子引之以是為孔子所以異者蓋謂聖雖同德而孔子神明天縱有以考前王而不謬俟後聖而不惑則非列聖所可同也其自許以聖人復起必從吾言豈非亦有得於兹與 集註以見禮知政四句為子貢自道然學問至此甚高雖夫子未嘗為此言況子貢乎且丑問孔子之所以異不應無所指實而但誦三子推高之言攷子貢平生蓋有得於夫子之文章者其答公孫朝之問意亦如此也故不如以為子貢稱道夫子之學者近是 出於其類接上文亦類也說來是泛言人類萃則是就人類中又分類者即出乎其類之人也易曰物相遇而後萃如君子與君子遇小人與小人遇其勢不得不萃

  孟子自言當大任而不動心而丑以孟賁贊之又自以養勇明之則論勇者此章之大指也推本於知言集義者非智仁無以成其勇也浩然之氣行而勇可知矣語其開端機則必自知言始黝舍勇也告子亦勇也而孟子所以獨高諸子者知言明理故也黝舍不足道告子非自謂精於性命之說者乎而其學之大指則以為言非心也氣非心也以言為非心故視吾學問思辨之汲汲者曰是支離於言語之末而已矣以氣為非心故視吾名教綱常之惓惓者曰是激發於意氣之粗而已矣是故心有不明以心明之無所藉於言也心有不定以心定之無所倚於氣也此告子之心學也其學之病終於心道之逆而始於窮理之差故孟子就其兩言以别輕重曰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豈誠以勿求諸氣為可哉非理則心無所主而氣無自生故先為此探本之論也及其自道也首之以知言繼之以養氣又推告子勿求於氣之蔽由乎外義外義由乎不知義至此然後究其所謂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之說也夫人禀天地之性以有生者氣而已矣心者氣之神靈為氣之主能役使乎氣以成能於天地之間而其發見之最先者言也是故言謂之心聲昬明之驗莫此為切如三軍之有謀畧號令足以鼓舞萬衆而如一人之身夫然後而帥之職盡矣彼告子者上無謀畧號令之先下無蚍蜉蟻子之援兀然一帥於其間而曰能無懼而已者是亦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豈不孤負乎國之重寄也哉孟子之學必有事焉者集義也集義者由精義也其學之成此心之用塞乎天地而與之相際然莫非此理為之也故揚雄云孟子知德之要知道之奥程子云孟子所以獨出諸儒者以其明性故也推其學之源則孔子是宗始而論勇曾子之所聞於孔子者也中論知言子貢之所問於孔子者也終而述所願學則孔子有與二子同焉者德足以王天下而天下不足動其心所謂善養浩然之氣者也聖之事也有與二子異焉者識足以知百世而百王不能遁其情所謂知言者也智之事也力均而巧懸至同而中異彼皆聖也而差等若此況如告子之迷惑沒溺於異學而不出者其所就何如哉此又孟子自附之意學者於其亂章不可以為答問及之而不察也

  孟子曰仁則榮章

  孟子之啟告時君者多矣此篇最為深切周盡後之為君臣者三復於此章焉足矣嘗觀秦漢以下惟諸葛孔明能充斯語貴德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故吏不容奸人懷自厲及是時明其政刑故強不凌弱風化肅如是以區區中國什一之蜀而敵人憚之每歲東征則魏之舉者皆不至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所謂大國必畏豈虚語哉鴟鴞之詩周公之所作夫子之所贊有天下國家者而不知此其蹈覆亡之轍無疑也文王之詩太甲之言其於天命人謀之理盡矣天有顯道聖有謨訓何其歷數千年而莫之省知乎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

  首言不忍人之心而後詳於四端仁之統乎四德者觀此章最明也自孔門以仁為教多詳於功夫而畧其說蓋能真用力於仁則知仁矣此夫子之深意也至孟子乃稍言之然仁之本體難言亦就其動觀之則本體可驗故每謂之惻隱之心於此又特言不忍人之心此所謂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自其發動者觀則源本又焉廋哉有宋程子之言仁精矣然因其不可以愛為仁之說則其門人有離愛以求仁者而仁亦以晦朱子乃一言破之曰愛者仁之情仁者愛之性又一言蔽之曰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然後仁之體用大明千有餘年未之精藴章矣雖然皆夫子十翼之言第弗深考爾易乾彖言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是最初生物之心貫乎四德者也而文言以體仁當之復彖言見天地之心亦以一陽初動天地生物之心也而爻之近初者以下仁贊之至繫傳又明著其說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而下以聖人守位之仁配之蓋夫子贊易特言仁者惟此數處而皆推本於大生之德然則朱子之說蓋學易有得而聞乎夫子之言性與天道者此所以學者不可不深思而實體之也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章

  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此章首言慎術擇里皆以所習言也下乃言仁之當為一失仁而智禮義隨之矣此亦以仁統四德其意與上章相明然於三者之中又特揭智字以為為仁之要蓋所謂不明乎善不誠乎身者在易則貞下啟元之說也疑亦為當時有國家者言之故後段有恥人役之言又有怨勝己者之言然人非仁則無以立身處世以為為學者言未嘗不可也

  滕文公篇

  滕文公為世子章

  此章見得孟子學問本領并其為學下功夫處蓋凡聖賢教人皆是以己所自得及其身經歷者明指示故著明深切可以啟悟感於人人之性善而皆可為堯舜此是孟子學問本領所傳受於孔子者自其沒而聖學不傳正以不能明性故也然既如是則人之為聖賢宜易矣又必立志極其高大如成覸顔淵公明儀之所言用功極其困苦如高宗之所命聖固可學而能而不世見於天下者則以志卑而功怠者衆也此又是聖賢自用過功夫舉以鞭掣後學處吾徒氣質昬弱又不得賢師友為之啟助以泛泛之志施悠悠之功日月逾邁而有泯然與草木皆腐之恥三復斯篇能無永歎

  滕文公問為國章

  先言三代田制而斷以皆什一也後言三代學制而斷以皆明人倫也至告畢戰以井地之法一則曰使百姓親睦再則曰所以别野人也皆可謂深得立法之意孟子之告齊梁亦頗及於井田庠序之說然未有若此之詳者則以二君尊賢好道不如滕文故也三代授田之多寡在當時必有所據意者洪水之

  後土壤雖出而猶有棄者或不盡為田者歷世既久則地利益闢驅之農者益衆此所以畝數多寡之不同然不可攷矣 庠序學校之說與今周禮殊異按周制五百家為黨黨有庠二千五百家為州州有序萬二千五百家為鄉鄉學未知其名然以春秋傳子產之事觀之則校者鄉學也國則直曰太學而已是皆周制也未聞有分為三代之說者今以理求之蓋夏之時學制猶畧止於鄉校而已殷則寖詳故州亦立學而有序至周大備則徧及於黨而有庠也觀秦滅學之後學宫掃地盡矣董子諄諄以太學庠序進說然所言未施行也故在漢代辟雍太學之制博士弟子員之設僅於京師而已自後天下州郡亦徒廟祀孔子而無學宋之中世始詔天下有州者皆得立學而縣之學士滿二百人者始得為之少則不能中律今則僻縣下邑無不設之學矣意者三代之學自畧而詳亦當如此也黨近於民故主於尚齒尊長而以養為義鄉近於國故總乎德行道藝而以教為義州則自黨而升而將賓於鄉故修乎禮樂容節而以射為義此則孟子所言與周禮無不同者 庠與養序與射校與教古皆同音凡經傳中釋義多是如此如禮者履也樂者樂也政者正也刑者侀也之類是也禮記孝者畜也孟子畜君者好君也古畜字與孝好亦同音 郊關之内謂之鄉遂其居民制田則以十伍為法如五家為隣等而上之以至於五州為鄉十夫有溝等而上之以至於萬夫有川是也鄉遂之外謂之都鄙其居民制田則以四八為法如八家為井四井為邑四邑謂丘四丘為甸是也至定為兵制則皆以鄉遂之法編成五人為伍五伍為卒三卒為一乘内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共七十五人此戰車也有重車二十五人隨之則一乘合百人故為一兩百家一閭之所出也都鄙則一甸六十四井乃出車一乘其卒伍當從鄉遂之法但鄉遂則家出一兵都鄙則五家有餘然後出一兵耳或曰以居民之政寄軍令者如管子所云夜戰聲相聞足以不乖晝戰目相視足以相識其歡欣足以相死也今井牧之制與軍陣異法則同井同邑之人散而不得相從疑古八陣之法乃為井牧而設然古制之詳悉不可得而聞矣其見於書史而畧可述者如此

  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章

  孟子詰許行處必種粟而食句是引起必織布而衣乃是知所不能兼而故難之逮相以衣褐塞問故又姑舍之而問冠冠非自為而以粟易欲自為之恐害於耕則耕與為冠者之非相厲而事之不可耕且為亦既明矣猶以為食與衣兩事也衣冠與所以用之耕食者兩器也故又即爨之釜甑耕之鐵者問之而其非自為之而以粟易欲自為之恐害於耕無以異於前所云也然後交易之非相厲治天下之不可耕且為者益無辭以自遁矣 述古處中間禹稷兩段便是民所以得耕之由然無論禹之過門不入無暇躬耕也稷之稼穡亦教民而已故孔子曰后稷之為天下烈也豈一手一足哉況前又有益之勞於山澤然後隨刋之力有所施後有契之勤於敷教然後有相之道有所成許行全不知其本末則是至近者不能明又烏識所謂神農之事哉韓愈云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耶亦孟子之意也 鼓舞而興於善者則勞以慰其心來以遂其志悖逆而動於惡者則匡以端其向直以一其趨至於欲為善而未能自進欲去惡而未能自拔者則輔之而使之立翼之而使之行此三者教法也敷教在寛而不可以強迫故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務於得其性之所固有人心惟危而不可以不儆戒故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以振動其所自得者而俾勿壞此二者又立教之至意所以權衡其緩急之節而永底於成就之歸者也按放勲數言真萬世君師之法則天地之雷雨風霆所以周流發育乎萬物者其用心亦若此而已矣 堯舜禹之無名不與蓋形容其盛德之至固非漠無用心之謂亦非不親細務之說也孟子借以證勞心勞力之言乃斷章之取爾 許行之言淺陋極矣而孟子辨不遺力如此蓋異端之言未有不淺陋者而世衰澤竭乘民心之迷則儘足以惑世藉非列代聖賢諄諄啟悟而恃天理民彛之常存不可得也故孟子於許行夷之背理之顯者皆與之反覆辨論焉

  彭更問曰章

  下篇萬章問交際章内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十四字當移在此章舜受堯之天下之下不以為泰之上蓋因兩章皆論辭受之義而簡誤也

  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章

  集註以段干木陽貨兩節為明可以見之義曾子一節乃歸不見本指先君子曰通章俱是證明不見之意段干木泄柳踰垣閉門固是不見者孔子矙亡往拜不得謂之見則是亦不見也孟子既述其不見之事而斷之曰求見之切如此似乎可以見矣而二子竟不見先施以禮如此似乎不得不見矣而孔子竟不見兩節住語是倒裝文體

  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章

  洪水横流蛇龍為害故下者為巢避蛟龍也上者免於蛇龍矣而為營窟者避鳥獸也禹治水之法先下後上故禹貢施功始於冀兖先使水之下流有所歸書所謂決九川距四海此所謂掘地而注之海是也終於雍梁後使水之上流有所洩書所謂濬畎澮距川此所謂水由地中行是也九川注海則下流淺涸故蛇龍可得而驅水盡入於江淮河漢則上流亦無懷襄之險阻而鳥獸可得而遠夫然後高原下隰皆為平土而四隩既宅離於窟巢矣此數言實盡治水之要所謂學得其大命世之才者此也 周公之事前言伐奄驅飛亷滅國五十驅虎豹犀象後總云兼夷狄驅猛獸與前文不相應蓋五十國中大抵夷狄居多也泰誓云受有億兆夷人必皆當時黨惡為殘害者 淫辭者邪說之流弊邪說者淫辭之始差前篇謂邪辭知其所離淫辭知其所䧟此章邪曰說淫曰辭韓子所謂不但舉之於口而又筆之於書辭者言之修飾流布者也上文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政事是從末流上說起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可謂淫矣放而絶之則歸楊歸墨者不得復倡為邪說庶幾人心可正而政事可修此廓清摧䧟之功也下云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是從本原上說起人心正則邪說自息心正而無害於政事之詖行則邪說息而無盈於天下之淫辭此拔本塞源之效也上首言放淫辭是以不得已於辯下首言正人心則所以不得已於辯之本心也上下文須交互看

  讀孟子劄記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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