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此木軒四書說卷二
此木軒四書說卷二
舉人焦袁熹撰
論語一
序說
孔子贊天下君王至於賢人君子云云是明所以登之世家之意介甫譏遷自亂其例不知孔子實非王者不得為本紀以聖德為儒道宗萬世師尊之故不敢同之衆人入列傳特變其例此正史公敬慎不苟處譏之非也
史記惟子貢廬於冢上索隱云上者亦邊側之義按凡冢旁地皆得言上今人常語亦然如云墳上去豈謂墳之巅頂也
漢儒尊經而傳次之觀諸儒所訓說論語義甚淺近如其所見則論語之書誠不逮諸經耳
惟揚子雲以為傳莫大於論語
東漢之始易詩書春秋禮樂論語為七經是論語亦為經也然樂未嘗有書而並列之者以緯配經有樂緯論語緯故並列之爾
昔人謂論語為曾子門人公明儀樂正子春之徒為之信如此言則二人者以祀兩廡可也
善易者不言易此句最說得好非謂易不可言謂不言處無非易也一部論語言仁處甚少然善言仁者孰如論語即此之謂也
子曰學而時習之章
首節是說工夫朋來不愠只說效驗而工夫在其中便到成德後亦有工夫識見愈精德性愈固工夫愈微愈密無時而已也
時時習之固是無間斷解之者謂坐尸立齊皆習也瞬存息養雖夢寐中自有惺惺者存必如此乃為無須臾間斷以此明時習義是推說至此非夫子立言本意也學是習其事分明有業有程如人讀書一日之間三四諷詠或每日讀若干遍無作輟即此亦得言時習矣豈必旦而夜夜而又旦更不停息而後為無間斷乎夫子言終日夜不寢食以思亦暫時有此若學則非可歲月限自當有從容游息之趣不害為時習耳
學而時習之默而識之我非生而知之知之好之樂之等之字吾斯之未能信斯字皆是指理而言萬事萬物之理無所不該不得偏指一處故只恁地說非杳冥昏黑空洞無物之謂也
學而時習之如鳥之數飛也在止於至善如鳥之飛而止也比喻最為親切
以同善為樂是聖賢大公無我之心不是樂其有講習之助
鄭注周禮同師曰朋同志曰友疏引論語朋是在學之稱朋疏而多友親而少
不知不愠只是學之不已而所得愈深一切外誘自不足以動之則德成可知
人不知而愠者非一向做為人之學平日做過許多為己工夫到此不免動心却似不奈何了只緣知之不真養之不完為人之根斬除不盡自私自利之意蕩滌未净故也
孔孟當日不知何等様動心豈是枯木死灰底但其所以動心者都是從天下起見至公至仁未嘗有一毫自私自為之意故曰憂世樂天並行不悖不知不愠正是樂天處
到不愠後工夫益細這上面更有境界在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章
孝弟之人必不為不仁之事儘可直截言之有子却說好犯上者鮮而以好作亂為未之有語意慎重詳密不肯跳過一步此有子之言所以似聖人也如大學知止節儘可云知止則能得而必細分定静安慮又逐節說能如此而後能如此如遥望塔者只見是塔不見他有九級聖賢則逐級看得仔細因而細細說與人不是此塔本無九級而強為分析也
犯上輕故曰鮮作亂重故曰未之有如言語不遜之類亦是犯
不是要去為仁故務孝弟正見孝弟乃真實種子不務於此則仁之根脈已斬斷了仁道何自而生人不可看輕了孝弟此有子意也
延篤論仁孝畧云耳目手足功雖顯外本之者心草木之生末雖繁蔚致之者根夫仁人之有孝猶四體之有心腹枝葉之有根本也【中引孝經及有子語】仁以枝葉扶疎為大孝以心體本根為先按篤之所言仁者與有子言為仁正同皆以及物功用為言故有四體枝葉之喻本立道生得此論其義著明蓋漢儒之篤論也
孝經疏引論語其為仁之本與與者歎美之詞按仁道之大聖人猶重言之故有子雖深見因心之德萬善從此生猶復謙退不敢質言也然而歎美孝道意亦至矣餘味曲包學者宜熟翫之
凡說義理至於深大難闚者則言與若將以存謙
子曰巧言令色章
致飾於外務以悦人便是人欲肆而心德亡非必大奸大惡方為不仁也但由此而入於奸惡亦不難聖人警戒學者却只重在心術隱微上
曾子曰吾日三省章
忠信之心不言不動而存參前倚衡而不可失者也時乎為人謀則用其忠而勿使有一毫之不盡時乎交朋友則用其信而勿使有一毫之不實此一事之忠信也而全體之忠信亦在焉故註言忠信為傳習之本正謂夫忠信之常存者耳固非以為人謀交朋友之心而為傳習之本也
忠是盡己之心然固有自謂已盡而未能盡乎事理究竟失之疎畧者亦是不忠此須在為人謀之先有箇研極工夫然後臨事而盡吾心以謀之不徒恃此樸實之心也
傳習内所包甚多
道千乘之國
聖人論治道未嘗開口便說治天下故只說道千乘之國猶以國之大者言也論學問未嘗輕易說著聖人只說君子處多此等意思正好玩索
使民以時
使民以時正是上與下甘苦同命血脈相通處此亦是務本中事故獨言之
則以學文
以小學講習之初言則曰學文以大學成熟之後言則曰游藝
禮樂射御書數是為六藝而易禮樂詩書春秋後儒亦名之六藝蓋禮樂有大有小前之禮樂是其小者故孔子教弟子以學文是小學之儀節也後是禮樂之大者教子路曰文之以禮樂是也然大必兼小而粗亦寓精不得截然分為二物也
賢賢易色
李尋言聖人承天賢賢易色顔注云賢賢尊上賢人易色輕畧於色不貴之也是讀易為輕易之易不用舊解者取女宫在後之義不得不然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章
重就言貌動作上見不重由於不能持敬敬為變化氣質之要也學指所知所行說敬為致知力行之本故不重則不威而學亦因之不固此二句是反言當正此君子只當學者二字看非謂有君子之德而又有不重不威之失也
重不但是外面底事所謂制乎外以養其中也
不如己謂德行學問實遜於己非謂但與己異即云忠信不如己亦是遜己可知聖人之意不以忠信一事而言之
不如己之人亦有不當拒者我若愛去友他必無受益之處而且不自知己之不足其損多矣當與事賢友仁對看
愈憚則愈難放過一次便是日滋月長之勢
曾子曰慎終追遠章
盡禮盡誠各舉其所易忽者言
子禽問於子貢曰章
求只是訪問邦君非謂卑辱己甚也子禽所疑亦近似若謂卑辱己甚子禽雖無識如何以此測夫子
夫子歷聘本是欲行其道其非無意於是邦之政可知子禽以求擬夫子亦未為過但不知夫子之盛德感人有不待求而得者耳
温良恭儉讓以温而厲三句觀之則此處似欠了厲威意思蓋子貢想像夫子所以感動邦君不由他不傾信處定是和氣謙德樂易近人之意為多故以此五者為言而固非夫子見邦君時全無威厲意思也但見邦君時威厲分數畢竟少與上大夫言便誾誾推此可想人之求之只大概說箇有心之求耳不必如縱横捭闔揣摹鈎致之術也不惟當時未見此等人且人字太說壞則異字身分亦不見矣
子曰父在觀其志章
無改者不忍改也非欲改而姑待之也
自他人觀之則三年為久自人子視之則三年猶白駒之過隙耳
有子曰禮之用章
中庸以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為道之優優大哉處然則禮豈先王以意為之而為強世之具耶
禮之體嚴嚴非嚴苛乃是不苟簡意
知和而和如老莊明自然乃任其心之自然而非天理之自然也天理之自然雖或見為不便於人情而勉強從之不害為和如女子既嫁不與兄弟同席而坐同器而食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以人情而言有不覺其太嚴太拘者乎然聖人深意不止是防不肖賢者亦要謹守若以舊坊為無用而去之雖一時無害而潰决之端自我而開是即我之罪也然則謹守舊坊豈不是人心之所安豈不是天理之自然豈得不謂之和
有子曰信近於義章
有子見世人尚信多遠於義其後復之為難雖悔莫追故言君子之道約信必求近義近者對遠而言非謂不能全合義得近之可矣故註直云合其宜也下句同聖賢言語不廹切故說箇近字其實則信必求合於義恭必求合於禮非苟近之而已與正顔色斯近信之近同
恭而無禮則勞專指太過者此須兼過不及說
君行一臣行二佩垂佩委之類也故恭近於禮處等夷之人而過恭者是使彼為無可加也彼此皆失非所以為禮也
子貢曰貧而無謟章
古之學者俱從實地上說故子貢以無謟無驕為問而子路之志在與共無憾今人開口便說樂好禮說老安少懷而自家病痛則有不自知者矣
以子貢之高明其問處貧富但言無謟無驕意思自好蓋其所未至者不敢妄意窺度又以去謟驕之盡亦非易事故自見為如此庶幾不為貧富所累夫子因其有此基址故引進之使之不自安於所已至若只是口裏空談雖舜禹之巍巍不與便把來說一番亦何難之有聖賢論貧富却從無謟驕上說不為高曠之談一段平實意思極好此便是進於樂好禮底根基今人胷中病痛甚多却以此為不足道只管說玄說妙則是自欺而已學問安得長進
切琢工夫儘好著力大段見功效到磋磨工夫却細密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此處一步抵前十步
去謟去驕尚是粗底工夫由此而進於樂與好禮工夫煞是細密切磋琢磨四字形容極親切故子貢引此為証
子曰道之以政章
下節道齊亦實是道民齊民不必謂人君只是修德行禮全然無意於民而民之被之者以為此道我齊我也有諸已而后求諸人無諸已而后非諸人既有治民之責安得置民於度外而不思所以勸率整齊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章
聖人所謂志學便是將全副精神貫注在學上有不容一息間者即此是生知安行即此是全體不息而聖人則不自知不以自居也所以謂之謙詞
歐陽原功言士為學弱冠以至壯歲就厥條理則成人之功過半矣聖人自叙為學之功每十歲一進惟十五志學至三十而立獨多其年按此論亦甚精常人之學至壯歲而未能有所成就則後將勤苦而難成聖人言四十五十無聞又云四十而見惡蓋寛其期也三十而立筋骨堅強規模大定故獨多其年也
聲入心通是非得失不待思維擬議纔入便通如聞孺子之歌即知自取之義是也不是毫無義理之言皆作無上妙諦毫無義理便知其毫無義理是乃所以為耳順也從心所欲欲字非理欲之欲猶云要如此要這般耳從心所欲不踰矩心與天一也心之存即天之存形之體所以立欲之動即天之動矩之用所以行不言體而言用者用可見而體不可見也
從心所欲不踰矩康節所謂無心過是也聖人終不自謂己聖其所自知者如是而已
列子從心之所念從口之所言又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縱横對舉是從讀為縱也然則論語從心所欲亦當依此音不必以恣縱為嫌耳
從心所欲不踰矩從當讀為縱縱非縱逸不檢之謂縱心猶云衝口所出靈運文年逾縱心斯一徵也如字讀者義亦同耳有所欲之心又有隨之之心似若兩心然以文義言之不若縱心之善
孟懿子問孝章
無違之答非不嚴且切也然引而不發者豈聖人故為隱語耶蓋以三桓僭禮非小惡也因其問孝而納約自牖所當捄正者莫大於此然使遽語之以越禮犯分之䧟於不義而非孝則自不免於絞之失矣其又何以冀其從且改哉及懿子不再請問而去則又因樊遲以申明其義而致吾忠告之意焉蓋無一毫之過不及於其間也
孟武伯問孝章
父母唯其疾之憂與告子張辨惑同一答法知父母之心如此則所以為孝者不待外求知此之為惑則所以辨之者亦不待外求也語意顯白非做謎與他猜也父母唯其疾之憂是正答問孝語正謂武伯當體此而不忘也有謂聖言但論親心未嘗更及子當若為孝親似是不了之言者於此殆未之思矣
子游問孝兩章
束晳補亡所謂厥草油油色思其柔者即孔子色難之旨也養隆敬薄惟禽之似者即不敬何以别乎意也所謂終晨三省匪惰其恪鮮侔晨葩莫之點辱者即詩人之戰兢臨履而孟子所謂守身可以事親者是也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章
終日之間所言非一事一理宜有違者非謂自朝至暮口說不停先儒欲於言字讀終日連下亦以是與發只是發明謂足以驗所言之理也而所以足發明者則以其踐履之實所謂語之而不惰者也
亦足以發延平謂足以發明夫子之道朱子謂發明所言之理蓋顔子聞夫子言能以身體之則足以相發明矣非謂存諸中發諸外如發而中節之發也足發明者自夫子省之而見其然耳胡雲峰經時雨便發之喻於理則是於文章未合也今人見發明二字疑是言語知識上事故極力言躬行實踐為發而不知躬行實踐乃所以為發明爾
子曰視其所以章
若胷中涇渭不甚分明一味待人欲寛則是小人之幸而君子之不幸偽君子之幸而真君子之不幸也豈不害事
焉廋兼君子小人說君子何心要自匿是就觀人處决言之耳
子曰温故而知新章
每有新得非求新也說經而求新奇害道彌甚同是此見解而所見比前更覺親切意味更覺深長便是知新也
温故知新顔師古注温厚也謂厚積於故事也按顔意以博士之官必須多識無遺亡故解云然
雖曰温故可以知新積月累歲不得通貫豈能大扣小扣無不應乎然則所以知新者其必有所自來矣若乃形名器數之類有所不知則告以闕如之義亦不害其為可以為師也
子貢問君子章
君子垂一訓立一教必先實體諸身未有行不逮而空言之者故曰先行其言乃是從有言後追論之辭非謂隱隱有一段言語且未可說出來而先行之也先行之時則只是仁義道德之實烏有所謂其言哉君子但有躬行而不必言者未有不能行而先言之者箴子貢之意如此
而後從之則有言矣然君子固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者也其言二字只如此看非是隱隱有箇其言在心口間且未要說出來而先行之也但力行而不見於言者則有之矣此則就其見於言者而推說之耳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章
周是各因其人所當得而不以意為厚薄親疎非箇箇討好如王茂弘蘭奢蘭奢之謂也
學而不思則罔
學而不思不善思也故弊至於罔豈必冥然無所用心哉如康成箋經用意精苦極矣然於經之本義往往昏而無得正坐學而不思耳彼之用意精若以求通其義者乃所以為不思也
子曰攻乎異端章
觀孔子責原壤之辭嚴厲如此謂聖人不攻異端可乎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章
強不知以為知是别人見得他如此子路則以為合當如此不自知其非也夫子正要他細細體察實實見得此為知此為不知休得認錯了
不知為不知豈是教他安於不知既自以為不知必然汲汲皇皇求至於知而後已
子張學干禄章
子張學干禄史記以學為問蓋其然也子張若不以干禄為問但心存之則何從知乎
如此做工夫只說箇寡尤寡悔可見為已之學正是難盡更無歇手處
聖人說做工夫處極密說效驗處極不輕易只有告顔子曰克已復禮為仁一日克復天下歸仁是把做工夫盡處直截言之又把效驗極頭處告之其他則未嘗言易以驕學者之志
大之為大德受命小之為禄在其中此萬世不可易之理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章
諸字猶云其餘若謂直少枉多則下句說不去矣賢人君子存心制行皆順天理故謂之直非如直哉史魚直而無禮等直字專指骨鯁一種而言也
為善是從本性上發出來底故曰直不必激烈敢言然後為直也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章
康子之問意在使字上然使字亦不是不好字臨之以莊即所以使民敬也但康子之意分明是不求諸已而求諸人後更有殺無道就有道之說則其所以使民勸者自知窮於無術而將出於督責之為矣這如之何三字未必不寓此意
或謂孔子曰章
或問子奚不為政而夫子答之遂告以為政之道蓋書以道政事而施於有政乃竟不出於孝友則為政之本固有在矣何必為國政乎是因其言為政而發此論若或人不言政却未必如此答也聖人答問之妙當以是求之所謂如化工者可以意會也
子張問十世章
十世可知謂運會升降政治寛猛之故可得推而知之否乎非是欲知代興之家種姓為誰子張雖嗜奇决不敢持僻狹之見以此等事而求聖人說之以其非所以事聖師故
歷代損益如寒之必暑暑之必寒極則必反逓相為捄其理無不可知
孔子謂季氏三章
是可忍也忍不仁也以雍徹無知妄作本心既亡悖理害義而不能知不仁則不智也故有人而不仁如禮樂何之說
忍字即所謂人而不仁作容忍解者非
天子卒食以樂徹于造祭祀歌雍以徹凡祭皆象生存
子曰人而不仁章
舞佾歌雍當時季氏之徒方以能舉先王之大禮大樂為粉飾盛事而不知僭濫無章乖舛百出適足以見其不仁耳禮樂不為之用真是不奈這禮樂何
禮與其奢也寧儉節
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禮喪對舉是專指吉禮也與周禮荒政七曰眚禮八曰殺哀此禮字亦專指吉禮同例也
女弗能救與
周禮司救注救猶禁也以禮防禁人之過按論語女弗能救與亦防禁之義
子曰君子無所爭章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此與何事於仁必也聖乎相類又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云云語意皆相連不斷全注在下截朱註體貼甚精今人於無爭無知處畫斷講解愈多本旨愈失
太玄爭射誾誾君子讓隣也本論語君子無所爭義誾誾和說而爭也於此見之
繪事後素
絢即繪也繪事後素正解素以為絢句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章
觀聖人告顔子為邦之言則知此章欲存夏殷之禮意甚深遠
何休云王者之後有亡徵非親王安存之象愚謂孔子歎夏殷之禮無徵便是周禮散亡之漸所謂既痛逝者行自念也
禘
禘祭之禘題去聲今皆讀如帝也
祭如在章
吾不與祭如不祭注云此心缺然如未嘗祭也不與祭即此心缺然則臨祭之時必致其如在之誠可知非謂已不祭不致其誠鬼神不來享與不祭等范氏之說是言祭不可不慎之義故取之爾
此心缺然只是自家心中覺得與不曾祭一般非謂其人不能如已之盡誠敬神未必享其祭故曰如不祭也
子入大廟章
周禮疏魯以周公為太廟其餘為小廟
或人譏入太廟每事問夫子曰是禮也於此正見聖人之無我必欲曲避知禮之名謂我誠不知禮但問則是禮者徒知謙之為美不知既曰是禮則非不知禮而問矣且禮者君子所學之正務自須知之非若聖仁之不可居也但此只就一事而言原不謂無所不知則聖人之謙固自在也
或譏每事問為不知禮夫子言此是禮也淺狹之見謂夫子自言此一事為禮若云知禮所不敢當殊不知知禮非高等事夫子自言好學不明究先王之禮所學為何推而不居以此為謙乃成虚謬特不言是知禮者措辭之宜爾何用曲為之說乎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章
我愛其禮正謂羊存即今便可舉行告朔耳若謂俟之後世庶幾可復者非聖人意矣况告朔亦尚是具文聖人東周之志不止是望其舉行此禮而已
子曰事君盡禮章
聖人之意不重表己之非謟重在歎時人不知尊君之義反以盡禮者為謟不自知其廢禮慢君為罪之大也
哀公問社於宰我章
白虎通社稷所以有樹何也尊而識之也使民望即見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按宰我戰栗之言見譏聖人如班氏此解斯為美矣戰栗亦與見敬意相近而近於威刑故孔子非之
獨斷樹社者欲令萬民加肅敬也凡樹皆令肅敬不特栗而已矣宰我之對非為大舛然戰栗視肅敬而加甚焉似若教人君專用威刑故孔子非之
不以禮而他圖必招大咎此昭哀所以失守社稷也宰我使民戰栗之對夫子深責之是知如宰我之言不可與人國事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章
夫子稱管仲一匡天下如其仁而此章斥其器小又言不儉不知禮若甚賤之何也蓋夫子論次人物從伊呂閎散而下默求其人以及管仲則待之故已不薄矣不然則如晏嬰輩但可節取而已豈復以器之大小相推求乎但管仲心乎功利比於聖賢直如碔砆之於良玉故微其詞而謂之器小非忽珍之忽賤之截然各為一論也
太史公禮書管仲之家兼備三歸曰兼備則是謂娶三姓女也若以為臺名不得言兼備也
然則管仲知禮乎當時以文勝為禮故或人之見如此
子語魯太師章
語魯太師樂獨以音節言蓋聖人以所自得者語之以相印可亦有耕問奴織問婢之意玩樂其可知句當識此意時文似是夫子教太師怕他全未知此失其旨矣翕純皦繹雖只以一成之音節言而始終條理之妙已盡於此推其極則韶之盡美盡善其節奏之妙亦如是而已此聖人之言樂似淺而實深也
儀封人請見章
觀此數言則封人平日要見聖人之意全是從天下起見不但從聖人一身起見此真得聖人之心者
明堂位振木鐸於朝天子之政也注天子將發號令必以木鐸警衆据此則封人所謂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者正是指天子之事而言不必因夏書遒人狥路之文遂以夫子周流四方在下而設教為木鐸之義也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章
今人看不仁者三字太粗便覺久長二字為贅殊不知仁者本心之德既不能安又不能利此心便被私欲做主便是不仁了雖修飾邊幅矜尚名節總是不仁此等人於約樂之境雖一日亦不可處然或能自矯持其病未見至於久長則淫濫之失必將無所不至矣聖人以久長為言是說他更無躱閃處又以見夫有得於仁者雖終身約樂只如一日决非不仁者所能似其一二也不仁者直是不可處約樂久長二字與鮮矣仁鮮字一例聖人之言自是不廹切
處約有處約之難處樂有處樂之難只要存得這本心便不見得難了
約樂如寒氣中人安仁如不覺冷利仁則是不怕冷境有萬變而心則一不能處約必不能處樂處樂而淫則處約而濫可知總是心上自生病痛不干境事世人謂處境不好有碍學問不知境能困吾之身豈能困吾之心憑他外境不堪正好做工夫
范曄言利仁者或借仁以從利體義者不期體以合義注云利仁者心非好仁但以行仁則於已有利故假借仁道以求利耳若天性自然體合仁義者舉措云為不期於體而冥然自合按以利仁為偽舊解相沿固為失矣至於論天性自然體義冥合斯通儒之微言不可没也
此木軒四書說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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