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眉山文集卷三
眉山文集卷三 宋 唐度 撰記
重修思政堂記
並嘉陸而南至於大江置守者七而閬中最為名郡後唐長興元年始建保寧節度國家因之為安德軍其山川形勢郛郭衢路制度宏遠隱然有大國之風絲鹽之利舟楫之便可以通四方商賈宜其民力富饒足以自樂然城中無名園甲舍非富家大姓不用瓦屋閭閻凋疎彌望蕭然其儉嗇如此豈其風聲氣習自古然耶抑起於近代而莫推其所自也太守之居蓋前日節度使之所治園囿至廣而亭榭至少賓客往來無燕勞館犒之地殆不類夫所謂節鎮者上下習熟恬不經意元符元年管城虞公來守是邦明年始作整暇堂壯大華好為一路偉觀而堂之直北舊有思政堂規模劣小不稱其名旣為整暇所形尤覺蕞然無復氣槪公顧而歎曰頭重足弱項背不相副可乎撤而崇之逾年一新然後二堂相望雄傑相應閬民觀之有以知刺史之尊而專城為可樂也是歲某為閬中宰屢嘗謁公於堂公道其所以然而求文以為記某聞古人有言俗奢則示之以儉俗儉則示之以禮今閬人以儉為俗久矣恐其流而入於固也公旣示之以好惡如此庶幾少變而合於禮歟是真不可以不書若夫立名之意則見於前守董公所記彼自有說故不復論次云
愚齋記
元符三年洛陽蘇公通守南隆治書室於廳事之東偏名之曰愚齋而屬某為之記某言於公曰愚有等級公將安處也有顔子之愚有高柴之愚有甯武子之愚揚子以鼂錯為愚柳子厚自以為愚顔子之愚老子所謂盛德者也高柴之愚中庸所謂不及者也甯武子之愚則詩所謂亦維斯戾者也鼂錯之愚則語所謂古之直者也若夫柳子厚之愚則事載方冊有不可誣者文章學術為當代所宗自唐以來論當世大儒則必稱韓柳而自以為愚可乎然貞元之黨婦人女子皆知其必敗而柳子獨不悟也謂之不愚可乎是數子者其愚固有等級公將安處也以為高柴之愚則才非不及於道以為甯武子之愚則生非不逢於時以為鼂錯之愚則無吳楚之變以為柳子厚之愚則無伾文之事某將處公以顔子之愚則公豈有意乎公平生聚書萬卷手不停披旣已自得於心矣推其緒餘以敎諸子皆卓然有立其長子長夀以文學知名於時而公猶以愚自處此真有意於所謂盛德者歟傳曰晞顔之人亦顔之徒公何辭焉請以是為記
陳子美竹軒記
君子之所好有不可以常理詰者珠玉犀象世俗之所共好而必争者也未嘗一日介意而竹之為物扶疎抗直非有妖麗嫵媚可以移人之意此草木之簡静淡泊者然自晉以來賢人君子皆有是癖以為一日不可無雖假館託宿必種而猶以為未足復以墨象其形容置之屋壁寢食必對作為賦詩以稱道其風節以誇耀於世前世之士如七賢六逸之徒皆有英偉絶人之才而一接於竹則脫去世故終身與之周旋而不返嗚呼是豈可以常理詰哉予友陳子美趨向高遠於世味甚薄凡世俗之好者略不經意而特蔽於竹所至私居官舍常養竹以自適自謂性與竹會不知其所以然前日始到官周視廨宇而書室之外竹軒森然龍騰劍拔得其所好驚喜失聲葺之踰年軒檻一新而竹亦愈茂時與賓客僚友飲酒笑樂於其間方其得意於竹也凝神終日玩味吟嘯忻然相對而不知其隱几者其所好如此宜其求文為記愈却而愈勤也夫捨俗之所好而獨好其所好是亦蔽於物而已雖然苟未至於無物則子美之所好與夫世俗之所好者蓋亦有間云
箕踞軒記
箕踞者山間之容也拳腰聳肩抱膝而危坐傴僂跼縮其圓如箕故古人謂之箕踞便於賦詩便於閱書便於長嘯其勢如蹲猿如投竿而漁者蓋長松之下灘石之上放然不拘禮法者之所為也以之事上則不恭以之臨下則不莊以之待賢者則有所不可以之遇衆人則有所不敢故古之士大夫矜名檢飾邊幅者皆鄙而不為予今以五斗紅腐置身於憂患之塲是非利害洶洶百出以一身之微受無窮之責目視上帶則輒取怪怒方且遠讒畏譏規規然從事於禮法柔聲和容斂版罄折拜揖跪起以取媚於世惟恐其不悦而以箕踞名軒豈不異哉蓋官舍之西舊有軒數間直堂屋之後人事之所不及賓客遊從之所不至往往獨遊於此解衣盤薄箕踞於胡床之上含爪賦詩暴背閱書以釋其忽忽不平之氣臨風長嘯而草木為之蕭然足以見其誕率如此而猶有所畏雖有所畏而誕率之性終不能少貶亦施之處已而不以接物則庶幾其無患也故以箕踞名之而為文以見其所以名之之意年月日記
顔魯公祠堂記
上元中顔魯公為蓬州長史過新政作離堆記四百餘言書而刻之石壁上字徑三寸雖崩壞剥裂之餘而典刑具在使人見之凛然也元符三年余友馬強叔來尹是邑始為公作祠堂於其側而求文以為記余謂仁之勝不仁久矣然有時乎不勝而反為所陷焉者命也史臣論公晩節偃蹇為奸臣所擠見隕賊手是未必然公孫丞相以仲舒相膠西梁冀以張綱相廣陵李逢吉以韓愈使鎮州而盧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類爾然於數君子者終不能有所傷而公獨不免於虎口由是觀之士之成敗存亡豈不存乎命耶而小人軒然自以為得計不亦謬乎且吾聞古之尚友者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誦其詩讀其書思見其人而不可得則方且欲招屈子於江濱起士會於九原蓋其志之所願則超然相慕於數千百載之後而况於公乎公之功名事業已絶於人而文字之妙亦不可及因其心畫之所在而祠之此亦昔人尚友之意也嘗試與強叔登離堆探石堂觀其遺迹而味其生平則公之精神風采猶或可以想見也夫年月日記
新修勅書樓記
始余未至閬中聞其為劇邑也意其官府制度諸事有體稱古子男之邦旣至入門見其所謂勅書樓者庫屋數楹椽腐瓦疎將過其下者則必却蓋俛首鞭馬疾趨凛然惟恐其欲壓顧而疑之以為縣治於此不知幾何年令之從者亦不可勝數樓在廳事之前非思慮之所不及然皆更相因仍無改作者何也旣而究之乃不足怪者始宣德郎孫君襲旣新廳堂嘗議及矣未果作而受代去奉議郎李君觀繼修庫獄復有意於是矣以饑而寢其事至余號為愚惷無知銳然直前而不顧利害者也然猶尺寸積累二年而後有作親董其役數月而後有成蓋自二君以迄於今更閲三閏然後得以一變其舊嗚呼何其難哉而况興利除害立事建功規為措置有大於此者不又難哉以余成之之難有以知二君欲為之難以二君欲為之難有以知前人更相因仍歷年滋久而無所改作者彼非安於如此也蓋勢不足以使人力不足以行意舉手動作左窒右礙終日憂畏而不得以遂其所欲為此人之為吏所以無功天下之事所以不立而有志者所以永歎也何獨此哉何足怪哉樓屋上下十間餘材為吏舍十有七間始於元年之六月成於十二月而余去以二年之七月云崇寧二年正月十五日記
眉山文集卷三